月光爱我

泰娜日记

  再睁眼时，我站在小巷里。抬头是阴沉朦胧的天空，高楼林立。

  

  顺着小巷往外走，是一条脏污的街道。来往的行人衣着破旧，脸上带着麻木，一双眼睛警惕地观察着周围，步履匆匆。

  

  街边小店油乎乎带着污渍的玻璃映出我的模样——只有四五岁大小，长长的头发乱糟糟缠在一起，赤脚站在地上，身上套着破而大的白袍子。

  

  天上纷纷扬扬飘着雪花，风呼呼拍在脸上。我把被风吹起糊在脸上的头发拨开顺在耳后。

  

  为什么……我会出现在这里……

  

  雪花挂在睫毛上，模糊了视线。

  

  我不适地眨眨眼，手不禁扶上玻璃，凑近了想要看清玻璃上的人影——也是想透过那个人影回想起我出现在这儿的原因。

  

  “砰——”

  

  店门被粗暴地推开，里面的暖气混合着酒臭味扑面而来，竟让我的脸感觉有些肿胀发麻。

  

  “嘿！你，你这个死乞丐！别拿你脏兮兮的爪子碰我的玻璃！”一个高大的男人手里拿着一瓶啤酒，打了个酒嗝，摇摇晃晃从店里走出来。

  

  看出对方不好惹，我不敢停留，收回手转头就跑。

  

  “我没让你走！连你都敢违抗我！”

  

  身后传来酒瓶被摔碎的声音，随着声音传来的是头皮上的剧痛。

  

  那个男人扯着我的头发把我拖了回来，嘴里还愤愤地嘟囔着什么。

  

  路上的行人没有一个朝这里投来目光，低着头目不斜视，加快脚步远离这里——就好像这样的事情对他们而言已经屡见不鲜了。

  

  我疼得不断挣扎，手用力扣着他手腕上的肉。他咒骂了一句，一把把我甩在了什么上。

  

  可能是路灯？我觉得他不想让我脏了他的玻璃——虽然他那个玻璃干净不到哪儿去。

  

  我感觉男人愤怒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远……头昏沉沉的，眼前像是蒙了层纱，看也看不清。

  

  有液体从额头流下，和原本冻僵的身体一起拉着我沉入黑暗。

  

  隐约间，我恍惚听到了一个声音从远处向这里靠近，在大声说着什么……

 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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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我再次睁开眼，望进了一片深邃幽蓝的湖泊。

  

  愣了愣，混沌的思绪回笼，我反应过来那不是湖泊，是人的眼睛。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孩的眼睛。

  

  男孩被我突然睁眼的动作吓了一跳，直起身有些手足无措地解释起来：“抱歉，我就是有些担心。你睡了很久。”

  

  额头传来钝痛。

  

  我撑起身准备坐起来时发现原本乱糟糟的头发被梳顺，随着我起身的动作垂下来，散落在肩上。

  

  男孩见了，赶忙立起我背后的枕头，帮我理好头发，扶我靠在上面。

  

  我看向他，轻声道谢。

  

  他向我扬起一个温暖的笑，冲门外喊道：“爸爸！妈妈！阿福！她醒了！”

  

  接着转头向我解释起来：“你现在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？我叫布鲁斯•韦恩，是我爸爸看见你受伤，把你带回来的。啊，他叫托马斯•韦恩！你刚醒来，要不要喝点水？或者吃点东西？你有什么想吃的吗？”

  

  男孩絮絮叨叨说着，我转了转眼睛，感觉自己分裂成了两个人。

  

  一个我在努力跟上他的话，思考着他话里透露的信息。

  

  另一个我却一直盯着他的脸发呆，甚至还想要拽着那个认真思考的我一起。

  

  房间门被推开，门外站着两个人。

  

  “布鲁斯？”穿着一身白色长裙的女人走过来，轻轻叫了男孩一声。

  

  听见女人喊他，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冲着我自言自语了许久，整个脸都红了，小声说了句“抱歉”后迅速冲到女人身后穿居家服的男人的怀里。

  

  我偷偷看了眼抚摸着男孩脑袋的居家服男人。那个人就是托马斯•韦恩吗？那个救我回来的人？

  

  女人倒了杯水端给我，在我接过水杯后温和地自我介绍道：“我叫玛莎•韦恩。”

  

  韦恩夫人转头指了指穿居家服的男人，道：“他是我的丈夫托马斯•韦恩。他在街边发现你受伤，把你带了回来。”

  

  韦恩先生见我看过来，冲我眨了眨眼。我不知道怎么回应，只能向他点了点头——点头总是没错的。

  

  “我叫布鲁斯•韦恩！今年四岁，应该和你一样大。”男孩抢在韦恩夫人介绍他之前举手蹦着吸引我的注意。

  

  他真有意思。

  

  我没忍住笑了出来。他见了，也傻乎乎跟着笑起来。

  

  “哦，好吧。我们的小布斯迫不及待想认识新朋友了。”韦恩夫人笑着撇了男孩一眼，接道：“我们家里还有一位管家，叫阿尔弗雷德•潘尼沃斯。他现在正在楼下厨房准备晚餐。”

  

  我端着水杯喝了一口又一口，水温温的，顺着喉咙一路暖到胃里。

  

  我喝完了一整杯水后，发现气氛有些尴尬，房间里的三人都看着我。

  

  看着我做什么？我要干什么？自我介绍吗？

  

  “我叫泰娜。”我顿了顿，又接上一句，“很感谢你们救了我。”

  

  他们的视线都集中在我身上，如有实质。

  

  我还要说些什么吗？他们还想我说什么？

  

  我感到拘谨无措，甚至不敢正常呼吸，只能低头将视线落在手里的杯子上回避他们的目光，用余光偷偷观察着在场的三人。

  

  韦恩夫人看出了我的不适，摸了摸我的头，拉着韦恩先生和男孩离开房间。

  

  他们离开后我才感觉房间的空气重新流动起来。

  

  没多久，门被轻轻敲响，一个黑脑袋探了进来。

  

  “嗨，泰娜！我来给你送吃的！是阿福做的鸡肉面条汤，特别好吃，我想你会喜欢的！”

  

  男孩推开门，推着一个小推车进来。

  

  他把小推车上放着的面条汤端给我：“不烫的，快吃吧！”

  

  说完他就坐在床边目不转睛盯着我看。

  

  我端着面条汤试探着朝左挪了挪，他的脑袋也跟着向我的方向转了些。我又试探着朝右挪了挪，他的脑袋也跟着向我的方向转了些。

  

  我一连试了几次，弄的他忍不住发问：“你在干什么？”

  

  “那你在干什么？”

  

  “我要看着你吃饭，吃了身体才好的快。你是不喜欢面条汤吗？还是不吃鸡肉？”

  

  “不是。你可以不看着我吗？你看着我我吃不下去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哦，抱歉。”男孩转身背对着我：“我不看你，你吃吧。”

  

  我拿起勺子舀着面条汤小口小口吃着，尽量不发出声音。

  

  房间里一时安静极了，我甚至能听见男孩的呼吸声。

  

  “泰娜，你知道怎么联系你的家人吗？我们需要告诉他们你没有危险。”

  

  我回忆了一下，记忆里只有照在头顶的灯光、机器“滴滴”的声响、来回在我身边走动的穿着白大褂的人，还有总是萦绕在耳边的像是野兽又像是人的嘶吼。

  

  应该是没有的。

  

  看着男孩无知无觉的背影，我想到了眼前温馨的一家人，心里不禁涌上一股酸涩，酸得我胳膊发麻，险些拿不住碗。

  

  我咽了口口水，借此平复心情：“我不记得了，但应该是没有的。”

  

  男孩沉默片刻，转过身抱住我，轻轻说：“没关系，你可以把我当成家人。”

  

  我没有说话，把夹在我们中间的碗放到床头柜上。

  

  “嗯？你不吃了吗？”

  

  “我吃饱了，味道很不错。”

  

  可能是为了揭过刚才的事，男孩的话又多了起来：“那当然！阿福做的小甜点也很好吃！今天的甜点时间已经过了，明天我带你尝尝他做的小甜点，你一定会喜欢的！”

  

  “对了，你想不想玩玩具？我有很多玩具，有积木、有棋类、有玩偶。”

  

  他从小推车下抱出一个小箱子，把箱子里的玩具一股脑倒在我面前。

  

  “这些都是我很喜欢的玩具，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喜欢的。要不我先给你介绍一下？”

  

  看着他兴奋的样子，我点了点头。

  

  “你看，这个是拼装积木！”

  

  他举起来向我展示印着拼装机甲的大盒子，滔滔不绝地介绍着盒子上机甲的故事，时不时询问我有没有听懂。

  

  耐心听着他讲完，我提议道：“那要不然我们就拼这个？”

  

  “当然可以！”

  

  一整个下午，我和他就坐在床上拼机甲。我一边看拼装图纸，一边听布鲁斯吐槽学校里那些讨厌又无聊的男生。

  

  他和我想象的一样，很活泼单纯，有时会做出一些搞笑的事，话还有点多。

  

  “你可以揍他一顿，让他知道你不是好欺负的。”我分神回应布鲁斯，换着方向歪头看了半天图纸也没弄明白这个激光剑是怎么拼的。

  

  “不！他们都是幼稚的人，我才不和他们计较。”布鲁斯嘟囔着，又拼好了一个部件。

  

  “好吧，但如果他们对你动手了，你一定要反击。你的好脾气和忍让在他们看来只是软弱，只有态度强硬起来他们才不敢欺负你。”

  

  我抬头看了看他面前那一小堆拼好的部件，又看了看我面前拼了半个小时还不见雏形的激光剑，有些泄气。

  

  我觉得这个图纸教程没什么用，索性就看着盒子上激光剑的样子摸索着拼起来。

  

  “他们不会伤害我的，因为我是韦恩！”布鲁斯昂起头，为他的家族自豪着。

  

  从他的话里我得知了韦恩家在这座城市的地位很高。

  

  我抬手碰了碰缠在脑袋上的纱布——我很幸运，被韦恩先生救了回来，得到了很好的治疗。

  

  也许这对他们来说是发发善心的举手之劳……可我又该如何报答他们呢？

  

  “你拼错了，泰娜。”布鲁斯的话唤回了我的思绪。

  

  “什么？”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四不像，心虚了一瞬，紧接着坚决否认：“不，那是你看错了，这就是这么拼的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不对！这根本和图纸上不一样！我来帮你拼，你先玩这个。”

  

  布鲁斯拿走我手里那团黑乎乎的积木组合，从玩具堆里翻出来一个黑灰色的长毛兔娃娃给我。

  

  他还喜欢兔娃娃啊……

  

  兔娃娃小小一团。我捏着兔子毛茸茸的肚子，看着床边的布鲁斯奋力与积木作斗争。

  

  “你怎么把它按的这么紧！”布鲁斯用力拔下一个积木放在一边。

  

  “你自己说要把积木按紧的，不然拼到一半可能会塌。拔不下来是因为你力气小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我力气不小！”

  

  “哦，但也不大。”我手里转着兔娃娃肚子上的毛，看着布鲁斯努力拆积木。

  

  丝丝缕缕阳光透过窗子映在被子上、照在我的身上、打在布鲁斯黑色的头发上，镀上了一层光……

  

  我想，这样也挺好的。